《西樵魂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西樵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作者:孔令建
    西樵是苍茫神州的一座金字塔。它拱映珠江, 烛照南岭。历史曾邀她留言 ,古体的八股文,也常来寻租她排愁。据说平倭大将戚继光, 把一首的七律, 抛入西樵山的历史空际之后, 就忘了家国的离乱, 以及奸佞的陷害。又据说南粤王赵佗, 喜耽林泉之怡, 曾三顾西樵, 与知己陆贾鲜花束帛, 泼墨和诗, 一时风雅至极!
    西樵这块神奇的土地, 之所以如此受人青睐, 不仅因为她风发的地表千古独具, 而且还因为她的浆岩里流泻着一种叫“魂魄”的东西, 我们姑且称之为西樵魂吧!
    西樵魂,无声,无色,又无形,但它却无处不在。它飘飞在西樵老屋缭绕的历史烟尘中,又盈溢在西樵人家柴米油盐的日常里。从西樵这块土地孕养而出的炎黄汉,一般都是有棱有角的爷儿,他们个性突显,骨格挺拨,喜欢做一些石质的亊情,喜欢挺直腰杆、打着手势发重音,就象西北的莽汉怒吼秦腔一样。这种秉具男儿气概的品性,最讨厌畏畏缩缩的奶油小生,鄙视“官二代”“ 富二代”这样啃爹的族类。无论是身处五尺厩槽还是万仗金銮殿,他们的体內都折腾着一股子闯荡劲、野蛮劲。    这与他们身处的地域特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西樵最有石性的地方是西樵山,那山可不同彼山,六千年前在这块地表下滚沸的浆液,就痞匪得血水淋漓,把一拨拨粗面岩、碎屑岩、石英、燧石、玛瑙揉成的传奇,溅向太阳, 拼爹拆娘似的! 当传奇乖静下来之后,西樵山便以石头的威武傲啸穹窿,掀开岭南文明的处女地。若干纪年后,石质的西樵先祖,将这里打造成了赫赫喧喧的石器工场,甩出斧、锛、铲、凿、镞、矛等爷儿抡的工具,连赵佗一落千槌的五色石官印,都源自于此。而后世所称的擦亮珠江流域的“双肩石器”文明,则是史家对先祖们猎猎行举的一次敬畏与礼赞。一声地壳赤血的啸鸣,石,就被聪明的西樵人携为心魂,融铸出铁骨铜躯。从此西樵人与石长期泡磨,厮缠,身体的每块肌腱都变得象石一样粗硬,甚至血管里流动的血也夹杂着石屑!西樵人靠石养命,认石为父,与石梦交,一窉窝地生,一代代地长,岁月磨砺得他们大气,硬气,神气。你看那康有为,他本不是西樵人,原也不过是九江朱子奇儒鞭下的一介文弱书生,可他自从上了西樵山的三湖书院后,纳吸了一些石头的沁泽,就变得象花冈岩一样牛气,竟狂飙般向二千多年的封建城堡发难,弄得慈禧老佛爷老尿裤子,史家也缠着他的维新变法不放,你说神气不神气!再看那黄飞鸿,他是土打土捏的西樵人,自吧嗒一声掉出娘胎,吮的就是西樵山这块地表上冒着石气的雾岚,踩的就是西樵山被风扯落的石屑,喝的就是西樵山石隙里喷溅的清泉,试问这种环境长大的屁娃,能不是一员铜筋铁骨的骁勇之帅吗!自古有道,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石头西樵,养的就是石头汉子,石头哥儿。瞧瞧哪,黄飞鸿那振衣千仞、奥入九垓的无影腿、铁线拳、金钱镖、标龙棍,哪一样不是中国武术国粹的巅峰之作!它风倾朝野,叱咤四海,至今仍余热未消,标杆中流,你说大气不大气!
    如果说西樵人仅仅携石为魂,就能濡养出如此冒腾腾、水淋淋的英挺气,那说明你对西樵这方水土还憬悟不深。石头的倔球劲捋顺了是匹良驹,捋不顺小则乱臣逆子,大则祸国殃民。历史的卷轴里有这样警醒的落墨。三国时期董卓,为琼州一顽石,凶残暴戾,窃国独尊,挟天子以令诸侯,令生灵涂炭。看看,同样是石头性情,康有为和黄飞鸿,不但不遭人在背后戳涶沫星子,反而名扬千古,烛照汗青,为啥?因为康有为心怀苍生热梦,胸纳家国韬略;黄飞鸿则剑心侠胆,铮铮铁骨,一生以弘扬武学国粹为己任,说到底也是以家为经,以国为纬。如是看来,西樵人除了携石为魂,还携家为魂,携国为魂。三魂合一,挟英武与赤诚于一炉,赫赫铸就了高擎远蹠的西樵魂!
    西樵魂,如大河雄声,大漠钟吕,在西樵这块一百七十六平方公里的地表上,风云流散,一泻千载。它经历尧时日,秦时月,汉时云,生生死死,悲悲欢欢,一路艰困迭宕,徐迂地荡向岁月的深处。如果说,黄河的水魂象一位老祖母,养育了繁盛的中原文化;珠江河的精魂象甘甜的乳汁,哺吮了南粤大地的女儿;那么西樵魂,则象一盏天庭中的明灯,航指着西樵这块土地上裂帛而出的炎黄后继,承前启后,筚路蓝缕,为谛造美丽的家园而挥戈拼戟,为梦想之花的涅槃而奋斗不息!
历史如钩,总能稽究出那些历历远逝的创业典故。智慧勤劳的西樵人,将栖居的家园视作生命,总是千般呵护万般点染,让她变得象织锦一样妖娆明丽。明正德十二年,西樵的读书人湛若水,就凭着一股鹏举鸿飞的意气,与方献夫,霍韬等,在西樵山的石头缝中置立书院,传授理学。书剑飘零,青灯黄卷,创业的艰困啊从来就是苦海行舟。先贤们的矻矻以求,终使西樵山这块石气沉沉之地,傲然揭出岭南学术高山仰止的梦中圣堂,一时间文气蔚蔚,诗画千斛,从此“理学名山”的名讳流芳千古。但西樵人谛造家园的梦想从来就没有停止,追求的脚步永远在路上。为使西樵山更加镍光流泻,风麾华厦,西樵人精心将西樵山打造成了芳草如茵、平林漠漠的绿色花园,又将号称“世界第一观音像”凌空墩在大仙峰上,使这里升跃为观音文化的扛鼎之地,梵声渺渺。。。。。。
    生命中有魂,就是不同凡响。生命中有魂,遇亊也看得特别通透,善于苦中作乐。自古就与石头打交道,在苦难中浸淫过,在风雨中磨练过的西樵人,即使啃冷馒头,喝米糑汤,荒郊为床星月作被,也不从颓唐,从不怨尤!他们把这块石头垒出的贫瘦土地,一滴滴拓垦成富饶的鱼米之乡,又从鱼米之乡开辟成猎猎的工业之城。而毎一次谋生的转型,都伴随着血泪的挣扎和尖叫。行走在西樵大地,昔日轰轰烈烈的石器文明,已经被一望无垠的绿韵所取代。而另一种农耕模式------“桑基鱼塘”, 虽然还焕发出浓郁的遗风余绪,游人尽可以在依稀的夕阳中,看到一些复古的试验区,在演译它昔日的盛像,但它终归还是式微了。反刍西樵人谋生的历史,有如反刍博大恢弘、幽远深邃的人生画卷。在画卷的页脉间,也许会埋藏着汉子们凿石声声的痛楚,埋藏着采桑女昭秀的白骨,捕鱼翁斑驳的残骸,以及搏杀、屈辱、失败,但不管怎样,西樵人最终还是趟过了沼泽地,迎来了朝霞。特别是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,西樵人果敢地洗手上田,抛却了数代人积累的农耕模式------“桑基鱼塘”,开始了新的发展航道:工业兴家。一时间,百轲争流,千帆竞秀,西樵大地上呈现出了“千家厂、千家店、万台机、亿米布” 的宏阔阵场!由此可见西樵人的创业豪情和建设家园的热望何等波澜壮阔!
    尽管西樵人胸藏万般桑梓之情,但大志喷迸的西樵人,她们的终极目标是走出家园,振兴大中华!西樵人知道,在这块钟灵毓秀的土地上,岁月曾经赐给她们深厚的历史承传。早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,被誉为中国纺织工业之父的西樵人陈启沅,就在家乡创办起我国第一家民族企业------继昌隆缫丝厂。缫丝厂的目标高迈,就是将中国西樵制造的生丝推向国际市场!为了实现这个宏愿,陈启沅引进新法,淘汰土法,使“新丝”的品质彪炳神州,从而为西樵丝业走向世界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醉看先辈沙场策马,西樵人怎不热血沸腾!而今,无数象陈启沅这种深具世界眼光的弄潮儿,正用艰苦卓绝的精神和奋斗不息的意志,吹响了进军世界的号角!浩浩西樵大地,改革之潮如瀚海卷地,那无数被西樵魂荡涤过的神手,正翠华揺摇地,将西樵捏成一座”广纱甲天下,丝绸誉神州” 的纺织之城!为使纺织之城更上一层楼,神手又粼粼炳炳地甩出了“科技兴纺”的大旗,希图寻租高新技术的精子, 殖入传统产业的卵巢,革命性地孕育出西樵纺织业的第二代精品,让西樵真正走出国门,走向世界!
    这就是伟岸而高迥西樵人!这就是西樵魂融铸下的西樵人!
    哦,西樵魂,神圣豪迈的西樵魂,她是我们的民族之魂!